日志
坐在传销者的旁边给传销者洗脑
两天前的一个早上，旁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现在已经记不起模样。我不是一个喜欢主动和陌生人讲话的人，但也不排斥被动地和人聊天。对陌生人的不信任，以及对自我掌控能力的信任，决定了我的这种行为处事。
和朋友打电话，提到了学校之类的词汇，挂上电话。他主动搭讪，你是学生吗？我摇摇头。话匣子由此打开。我基本上问的多，回答的少，凡是涉及到个人私人的事情，我都会打太极。反正坐在一个多小时的客车上，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和他吹吹牛，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闲谈之中，了解到，他是连云港灌云人，现在淮安大学城附近摊鸡蛋饼，有一个姐姐，在广东某地电信局工作。我猜测他有可能是初中毕业，或者高中毕业，在社会上混了至少七八年。人看起来很活套，和我没废话，就直奔主题。说朋友有一批从越南进口的T恤衫，有没有销路？最好在大学里，毕竟学生的钱好赚。
我也是闲得慌，和他鬼吹起来。我告诉他，我有个亲兄弟的表弟在师院读书，人还不错，帮你联系，你给他提成就行了。对于他说的越南T恤衫我是深度怀疑的，在我的意识里，只有中国的T恤衫是最畅销的，而且是世界畅销，我怀疑是温州或福建的T恤衫出口转内销。
他告诉我，在大学里，一件T恤衫卖60-80，可以提成10元。对于这样的商机，我真的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这样一个人。他和我聊衬衫，我便和他聊人生。顺着我的话题，他坦诚地说，我被传销骗过的，被骗到西安呆了几个月，先是在山东，后来因为严打，转移到了西安。听到传销，我来了兴趣，这是一个相对陌生的领域，对于陌生的领域，我渴望探索发现。
他说，自己被骗进去之后，一天五块钱的生活费，吃得很差，无肉、无油、无花样；睡得也很差，打地铺，男男女女十几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我想了解细节，他却回避细节。我问他，最后怎么逃出来的？他奇怪地看着我说，你不了解传销，传销是不限制人生自由的，我是看不到发财的希望，才离开的。对于他的辩驳，我依然深度怀疑。
报纸电视上看到，身边朋友同事聊到的，都有一点，传销限制人身自由。我给他讲，我有一个同事的室友，被他女朋友骗到了河南传销窝点，呆了有两个多月，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人家不敢打他，拿走了他全部的钱和手机，就是不让走。后来严打，他们的窝点被警方端了，由于人多，警察把解救出来的传销人员安置在救助站，慢慢遣送回家。晚上，救助站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传销头目带领一群人去救助站抢人，由于这哥们身强力壮，人家没把他带走，把他女朋友带走了，他才得以逃脱。
听了我的故事，灌云的哥们说我瞎编的。他说，不会的，传销真的不限制人身自由，如果说五六年前限制人身自由，还有可能。现在传销进步了，不限制人身自由。就天天给你讲课，洗脑，让你拉人头。很多人都是鬼迷心窍了，才不愿意走的。里面各色人都有，大学生、研究生、打工者、农民工、妇女、少女……他们都不愿意离开的。
我不想和他争辩什么，我相信传销是限制人身自由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多跳楼者。至于说他为传销辩解，是因为他在里面经历过了不堪回首的事情，他在回避最残酷、最敏感的事情。也许是出于面子问题，谁愿意主动揭自己的伤疤呢？从他的谈话中，可以感受到他对报纸媒体的极度不信任。他说，报纸电视上说的都是假的，你看报道，某地又捣毁传销窝点，解救多少名传销者，都是假的。他们对待传销者，抓了，教育两句就放了，头目罚点钱，要么就采用驱赶的办法，驱赶出他们的领地，去别的地方搞，他们不管。
我不想和他再聊关于传销的话题，他不会向我透露任何的细节，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便和他聊房价，聊通货膨胀，聊股市和国家货币政策。我滔滔不绝，他听得云里雾里，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相对陌生的领域，所以唯有倾听。我也是一知半解，很多东西都是即兴发挥。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给一个传销者洗脑一样，洗得很兴奋。后来，他没有再和我提起在大学里卖越南T恤衫的事情，估计他觉得我这个人比他更靠不住吧！
下车时，我还在思考，中国的传销为何如野草般烧不尽？什么原因呢，是不是我们这个土壤就适合坑蒙拐骗，还是我们的体制制度出了问题？因为被骗入传销者多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弱势群体的生死是无人问津的。对于传销，没有专门的法律法规，没有明确的执法部门。只有在出现被骗入传销者跳楼死亡的事件发生时，法律才会出现，只是生命已经陨落，迟到的法律又能做什么呢？
熙熙攘攘的两会结束了，打酱油的刘翔也拿着酱油瓶回家了。他学到了什么？与其空着手去参加“两会”，就不能为传销立法带个提案去？也许刘翔已经大彻大悟，知道“两会”不过是走过场，他是在用无声的语言在抗议吧！对于传销，真的无话可说，只感觉到莫名的压抑。
面对体制，正如面对日本大地震一样，渺小的人们如一盘散沙，唯一改变灾难的机会就是团结。一个人的沉默只是沉默，一万个人的沉默则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可以让没穿衣服的国王颤颤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