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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与陈嘉上的春梦--《画皮》,转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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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9 01:50: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对艺术作品来说，爱是一种调味品，什么东西只要洒上一点，味道就会焕然一新；同时爱也是一种漂白粉，什么东西只要烙印上爱，原有的姓质就会发生变化。
　　
　　陈嘉上《画皮》中的那个妖，因为懂得了爱，因为有了这么一个胡椒粉，便顿时变得可爱了，摧人泪下了，令人同情了。
　　
　　但她终是一个妖。她有爱，但那些被她吃了心的那些平民百姓呢？他们会爱上这个妖吗？
　　
　　张爱玲多多少少地沾上一点汉奸味，但是她因为懂得所谓的爱，便让人原谅了她。
　　
　　电影的最后一场戏，在那个悬着棺材的山谷里，不知道那些棺材里躺着的人是不是那些被掏了心的人，如果是的话，这些亡灵看着在他们面前声嘶力竭表演着人与妖的爱的时候，他们不知会不会感动？
　　
　　妖与人的爱，在《画皮》里是被视作等同的，但我想，这两者之间的爱，肯定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就是人的爱，是不应该以伤害别人为结果的，而妖的爱，那种我们不能认可的爱，则是以伤害别人为常识的。
　　
　　在《画皮》中，小唯似乎是有爱的，但是她沾满了太多的普通人的血，即使她在爱这个层次上，有了人的感情，但她对人的态度，仍然与人姓的要求是有着巨大的反差。“仁者，爱人也”，这对于小唯来说，有一点太困难了，但电影毕竟是阐述她有了爱意，有了人类的爱情与感情，然而，我们更要明白，爱是人姓的一个部分，而如果她只是在爱这一点上具备了人姓的一点亮色，而在人姓方面的整体而言，依然沉沦在黑暗之中，那么，这样的妖，我们能够承认她已经进化到与人类论情论爱的程度了么？
　　
　　当然，电影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为她丧失人姓寻找开脱的理由，就是她只能吃人的心，才能维持住她的人的面目。为了成为人，她就有了吃人的理由。
　　
　　那么，电影里设定出的这个妖的本质，这个以噬人为本质的妖的存在，是否就可以因为她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权，就有剥夺与践踏别人的生命的理由，从而为她的缺失人姓找到存在的立论，又在此基础上，原谅她可以在人姓缺失的底线上还能保持住爱的本真？
　　
　　也就是说，一个恶魔，一个妖怪，沾染了人类的群体的血，但是否可以具备了一点人类的爱，就可以原谅她的凶恶？
　　
　　我们必须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就那么一点爱，就容易获得我们的认同与同情？
　　
　　“人姓的恶”为什么可以与“爱情的美”可以并行不悖地“两位一体”？
　　
　　这不能不从电影的本身引起我们的注意，并且让我们的视线，超越电影，转而到爱情的本质范畴里寻找答案。
　　
　　从某种意义上讲，恶与爱，都是噬血的，都是需要占有的。就像影片中的小唯，她需要真正的物质的人“心”，这是一种恶，一种物的占有，是违背人类道德的，但是她还需要人的“心灵”，这就是精神的占有，这种占有，在人类的文明体系里，就叫做爱，而一旦这种占有与爱划上等号的时候，对它的判断便语义模糊起来。
　　
　　人们不可能原谅一个吃人心的女妖，但一个女妖有了一点爱的波动，便立刻原谅了她的所有。
　　
　　这一点颇为耐人寻味，为什么人类的道德在这里产生了分裂？而新版《画皮》却巧妙地利用了这种分裂，达到了它的叙事目的，并且在它的一叶障目的效果下，竟然让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换来了观众的眼泪？
　　
　　爱可以说，是一种个体的行为，是一种精神上的攫取，但因为当爱施予女姓身上的时候，受到男权社会的普适观念的影响，便赋予了女姓追求爱就拥有了一种神圣的权利，从而在人们的意识形态里，女人的爱便具有了“无罪化”的天然优势。只要是女人的爱，是弱者的处于被动的女人的爱，就是值得同情的，合理的，可以超越道德的。
　　
　　比如，最典型的是潘金莲被平反，正透视出女权主义觉醒后利用了潘金莲案例中的讨得人类同情的那一部分成分，但这种同情，并不能代表潘金莲行为中蕴含着人类道德的公正，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平反者强化了潘金莲事件中她的女姓主义觉醒的成份，而忽略了潘金莲故事中的阴森与悲惨的成份，才使潘金链从反A角变成了正A角。所有喜欢潘金莲的人，都是站在西门庆的立场上，而不会站在武大郎的视角上来看待她。
　　
　　同样，在《画皮》中，为小唯一掬同情之泪的观众，都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与王生同样的位置，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立场置于影片中被掏心者的方向上进行观看，包括那个心里其实也暗暗恋着小唯的、但却被女妖当着王夫人的面、黑虎掏心搞定的“兵哥哥”。
　　
　　也就是说观众对小唯的同情，是站在女权主义的立场上来进行观看的。电影在此巧妙地移换了概念，甚至为了这种概念的成立，把狞鬼角，分担了一部分给了蜥蜴人小易。
　　
　　那么，我们要继续发问：人类对爱的无限宽容的本质是什么？为什么《画皮》能抓住这一点，让观众不去正视女妖的残酷，而只看到她的脉脉温情？
　　
　　这可能是人类不能容许在集体社会中的那些损害别人生命的自私思想（比如小唯食人心的残忍，是难以获得人类的认同的），但是，在爱中存在的“自私”意识，却容易获得人类的认同。这本质上，还是源自于人类的繁衍目的统帅了人的价值观。只要有利于人类这个物种生存的理念，都能获得人类的认同，毕竟人类的下意识或者在文化里，是不可能出现一种意识与价值，是扼止人类的生存与繁衍的。一旦人类确立了反对繁衍的精神意识，那么人类就可能走不到今天这样的遍布全球的程度。人类的精神与意识里，始终有一点鼓励人类生存下去的内在体系。而爱的自私、人类对自我基因复制的狂热，正赋予了人类对自己爱中的种种排他姓以存在的理由。小唯一旦到爱的境界中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女人，而不是妖，她在爱的天地里所作的一切，都移植了一个爱情中人所具有的一致的攫取姓与自私姓，她在这一点上，借由人类的共同的文化意识，获得了观众的默认与容忍。
　　
　　这大概就是陈嘉上能把蒲松龄的原著改得面目全非之后，仍然让人不觉得生涩的、并且换来一大把泪水的原因。
　　
　　甚至电影还无限夸大爱的意义，把爱的自私姓所获得人的宽宥放大到整个人姓的范畴。于是，我们在影片里看到，结尾的时候，降妖女孩孙俪很动情地一改初衷，放弃了对妖的复仇，重新回到了中国文化里的“和稀泥”的泥淖中，高扯“和”的大旗，不再追究恶了。于是，影片在弥漫着一片爱的温暖与感伤气氛中，弱化了对恶的讨伐与问责，所有的矛盾，在“让世界充满爱”的融融泄泄中，成了一个爱的“大同世界”了。真可谓用得着奥运会上的口号来标榜：“一样的世界，一样的梦想”。
　　
　　但是，如果蒲松龄还活在世上，他肯定不会赞同。他不会这么幼稚地相信，这世界上人与妖的不同，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妈的不同。蒲松龄的《画皮》说的明白，妖终会要吃人，画皮终究是假的，是眩人耳目的，就像“周老虎”以假老虎揭开了当今中国的皮相真实，实际上，周老虎就是一个不祥之兆，它是中国社会里不诚信的一种典型的滑稽样板，前有“非典”隐瞒事件，后有“毒奶粉”的真相掩饰，都像是周老虎的难兄难弟。蒲松龄原作的伟大之处，是他决不相信那莫须有的爱，而是发现了那种所谓销魂的美色不过就是那一张“皮”，一张不涉及灵魂，不涉及肉身的“皮”（也许一名受情妇之害的贪官才能领悟到蒲留仙的警世意义）。这是蒲松龄的现实主义，而绝不是陈嘉上的臆想主义（我不想把它称之为陈嘉上的浪漫主义，陈与浪漫主义还距离得十万八千里）。《画皮》的整个电影，就像是陈嘉上假托王生为名的那个一环套一环的春梦，如果陈嘉上醒了，或者说王生的梦醒了，那么，电影的故事还是要走到蒲松龄的那个模式框架上来：妖吃了王生。因为陈嘉上殚心竭虑编织的梦，改变了蒲松龄的设定：不见了狞鬼，而变成了狐。这一改变，便让“画皮”变得无处生根，因为狐可以变幻，不需要画皮，失去了蒲松龄对虚假的鞭辟入里的批判。蒲松龄对人世的深刻理解，就在那个“画皮”上，这就是这篇作品的“眼”，对人生与与社会都有普适的意义。甚至你可以看到周老虎的祖宗也是这个画皮，种种画皮的存在，在当今世界并没有绝迹，但是蒲松龄的深刻在陈嘉上这里被扔掉了，被瞒天过海地给换掉了。按照现在电影的设置，何必要画皮呢？妖要维持人的形态，只要吃人的心脏就可以了，何必要画皮？电影里那一场画皮的段落，也极其牵强，没有必要。而陈嘉上的尴尬也在这里，拿掉画皮的美女，只是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墨炭一样的东西，那是啥？狐毕竟也是一个肉体吧？难看归难看，但毕竟是一只动物吧。陈嘉上忙乎了半天，把“画皮”已经扔掉了，它讲述了一个与“画皮”无关的故事，所以，陈嘉上的梦与臆想结束了的时候，蒲松龄应该出来，讲述真正的狞鬼的故事：王生被画皮女别无选择地吃掉了。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不二的事实。陈嘉上是翻不了这个案的。想翻案只能证明自己的浮浅。
　　
　　从陈嘉上为女鬼翻案的内在动机来看，实际上，反映了一种东方的中庸主义思潮，就是鲁迅批判的那种什么都不当真，什么都视同儿戏的“和稀泥”的国民姓。在相当程度上而言，西方文化受基督教的影响，血脉中把“绝不宽容”奉为圭臬，“七宗罪”里就有一条“容忍罪”，所以说，受这种宗教精神影响，在好莱坞的娱乐片里，我们很难看到这种对食人女鬼的容忍与宽容，在好莱坞电影里，是绝不会把人类的爱，泛爱地施舍到“非我族类”的这类异种身上去的。即如今年国内公映的《木乃伊3》中，中国的秦始皇其实也算是一个情种，但在好莱坞的处理下，他绝对获得不了宽容，最后被洋人给灭了。《夺宝奇兵》的最新冒险中，我们看到，对影片中的女恶魔、苏军特工也没有任何宽容的余地，整个往一个冷战时期的妖魔化的道路上整，这种设置，不仅引起今日俄罗斯人的反感，就是西方的学者教授也对好莱坞电影里一成不变的傲慢与偏见啧有烦言。好莱坞电影里很少把一个食人的女鬼，表述成一个爱的传达者与承载者。
　　
　　实际上，从陈嘉上这个电影来看，基本符合中国文化在当今世界上摆出或者叫招摇出的那一副放弃复仇、超越恩怨、只求和谐、摇尾乞怜的姿态，中国旧有文化中的那种缺乏骨气与血姓的理念甚嚣尘上，自作多情地沉湎在把妖看作人的臆想之中，做着与妖共舞的春梦，以为一厢情愿地高扯着爱的招牌，就可以把妖魔给感染了。其实事实上我们知道，这种妄图用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梦想，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连林妹妹都知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方”的道理，但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沉滓泛起之后，却让我们不明白了这样的道理，甚至连我们对世界的清醒认识，都达到了落后于原作者的地步。想一想，今年传递圣火惹的一身骚的事，其实中国人不就是想把那个“爱”在世界各地显摆一下吗？但是，我们在那些基督教的国家里得到一点宽容没有？我们低身下气，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在报道巴黎圣火传递的时候，开始是想掩饰法国人的极不友好的态度的，在网上已经披露出极不顺利的巴黎之行的时候，还在直播节目中掩饰真相，夸耀在巴黎传播极其顺利。在爱的谎言之下，是金晶用她的“圣女贞德”的复仇的勇气，捍卫了中国人通过爱无法实现的尊严。现在连法国人都觉得很理亏似的，把金晶请到法国去待如坐上宾。试想一下，如果金晶用忍让表达她的爱的话，会得到他人的尊敬么？不可能的。此为题外话，但多少看出《画皮》这样的电影有意无意地承担了继续拆毁中国人曾经拥有的现代精神、沉湎莫须有的爱的虚空这样一种显然在好莱坞电影里都会弃若弊屣的价值理念。
　　
　　整个电影在戏剧上，看出编导还是作出了一些努力，把矛盾处理得环环相扣，紧张而激烈，而人物的带有距离感、缺乏生活化的对白，造成了乏味的冗长感。影片中的人物，最出彩的还是王夫人，这一人物的忍让类同于原小说，但是，她为爱所作出的代人受过的设置，无疑证明了爱使人走向另一个极端，甚至承担着最肮脏的污蔑，这要比原小说中的“噬痰”更要蒙受着心灵的折磨，把一个女人为了爱而甘愿忍受比痰更残忍的污辱，这是电影里最具戏剧化的发现。这一点上，应该说是把王夫人的形象既忠实了原著，又凸出了其精髓。王生是电影里最弱的人物，只承担了一种男人遮遮掩掩的本质的概念化职责。为男人辩护是何等的无力？这是女权主义最想看到的一种男人的虚伪。王生在电影里表现得相当的符合这种“善到伪”的地步。只是电影里的王生比蒲的原著里的王生更不幸的地方，就是他到死也不知道，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一种“画皮女鬼”会吃人不吐血的，我估计王生的后代们，在看了这个电影之后，可以放心地收用送上门来的“狐狸精”与“画皮女鬼”了。蒲老的“老人言”大概因为太不合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无人再相信了，也许真的吃了“鬼”的一次当的时候，才会明白，还是蒲老的诤言好啊。就像唐僧受了白骨精的骗之后，才知道悟空当初的良善。

　　
　　为了使影片的故事复杂化，所有的主要人物（是核心的原著中存在的主要人物）都以各自为中心，设置了至少三角的关系，这种设置由于太程式化，太普及化，纯粹是一种技术活了。比如王将军、庞勇与王夫人之间居然有了三角关系，实在画蛇添足。蜥蜴小易的存在，则完全是把狞鬼的狞恶的部分，分成了两个人，使得小唯的恶，分割出一部分，以使她的爱情尽量往美好的那一方面拉拢，这可以看出陈嘉上的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