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 清纯已死/王菲

我的一位同事刚收到王菲退还的一笔订金，这句话是“王菲演唱会门票售罄”的通俗说法。昨晚，太多没买到票的歌迷跟我这位可爱的卷毛同事一样，含着热泪和哽咽眺望北京的方向；有福气命好的歌迷用微博直播王菲演唱会现场——其实王菲演唱会除了卖现场门票外，完全可以卖“文字直播围观票”：看演唱会的最高境界，就应该是一边看着微博更新的歌名，一边发挥想象力意淫王菲演唱时的情景，就跟穷汉看着房梁上的咸鱼下酒一般过瘾。

在华语娱乐圈，人们敢吸毒，敢裸奔，敢闪婚，敢泼墨，但没有人敢否定王菲：没有个人敢说她比王菲唱得更好，也没人敢说自己比王菲更有个性。王菲是娱乐圈的最高标准，华语女明星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都会陷入假装被王菲附体的思路里，最新的例子是大S嫁给富二代，硬撑了多年的女王做派就此破功；最成功的例子是李宇春，如果她能有王菲的一半天赋的话，就用不着那么多沙文主义粉丝来捍卫了。太多女艺人为了王菲这个概念明争暗斗，从港台艺人跑到演唱会上膜拜王菲的盛况来看，这场争斗还要延续很久。

七零后、八零后的心理流行病里，有一种以王菲命名的被动人格。这种人格以不自觉的王菲模仿秀为特征，以傲慢的方式调情，把冷感当成一种观念，花很大力气装酷，然后一朝领悟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就此颓了。王菲的个性好像面值一百万的钞票，只有她自己花得大手大脚；我们这些凡人要么花一张就囊中羞涩了，要么索性就拿一张假钞到处找人破零钱。从经济角度来说，王菲是造成这个时代个性面值通胀而个性内在贬值的主因之一。

昨晚五棵松体育馆的125分钟，是王菲歌迷这五年来最有意义的125分钟。王菲以毋庸置疑的声势证明，她已经在华语乐坛建立了她的国：一个奉行无为而治的无主题音乐王国。王菲的统治力量来自这个时代通行的自我厌倦，这种厌倦以谄媚的方式在王菲演唱会上公开表达，她的寥寥数语让歌迷如奉纶音。王菲是这个国里唯一的天后，也是末代天后，再也没有王菲这样强势的天后；她的国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在天后的身后同时呈现伤花怒放的盛况和内在崩塌的前景。

清纯已死

清纯已死——其实早在2008年艳照门那会儿，娱乐圈就连续接到了清纯的病危通知书了，拖延到现在，也算清纯为娱乐圈做到了忠孝两全。为清纯做死亡鉴定的分别是张艺谋、陆川、王全安，都是圈内出名的纯洁、老实的大导演，可谓备极哀荣。当清纯的棺材覆盖着娱乐圈自治区区旗经过的时候，当年披着清纯外衣的张柏芝钟欣桐章子怡之流、至今仍然披着清纯外衣的芙蓉姐姐凤姐等人，纷纷含泪行礼。

关于清纯的死因，江湖传说，三位导演联手把清纯撕票了，这样《山楂树之恋》、《王的盛宴》、《白鹿原》就成为清纯的三部临终遗作，断了其他导演想拍清纯女孩题材电影的念头——应该说这逻辑也能站住脚。清纯已死，作为一个泛华语地区的概念，其实它死了两次。第一次是以清纯玉女杨钰莹因远华案爆出被包养丑闻为标志，内地派清纯就此寿终正寝；第二次是以艳照门爆发为标志，港台清纯派从此夭折。虽然法律对这两大丑闻做了明确的处理，但对于大众来说对涉案女星有另外一个法庭，它的宣判没有明确的刑期，只是将这些以清纯自命的女星永久流放了事。杨钰莹让大众发现，清纯是有阶级差别的待遇；钟欣桐让大众惊愕：清纯可以是全裸的体液交换。研究证实，清纯是一种易挥发、易磨损、无法修补的特质，娱乐圈并不适合它的运送、贮藏，导演更是清纯特质的天敌，就跟尿素与火炉不能当邻居一样。

清纯这个概念，本身就带有女性歧视和封建余孽的气味，尤其在中国娱乐文化范畴内，“清纯”源自农业原生态文明，隐含着未被城市文明所玷污的意思，与它对应的“性感”则是城市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除非拥有与“性感”相同重量级的文化背景支持，否则清纯是不成立的，因此《山楂树之恋》必须要把周冬雨流放到农村去生活，被迫清纯。周冬雨是章子怡的昨天，章子怡不再清纯，因为《我的父亲母亲》里乡下土妞形象不仅与城市文明背道而驰，对章子怡的商业远景也是不利的。在华语娱乐文化里，清纯没有一个可靠的文化立足点，没有长期的商业卖点，也没有可持续发展的方向，它的死是合理归宿。

清纯之死，在于它没有办理大病医保。娱乐圈不是福利社会，清纯没有免于饥寒的权利，它本身已经三餐不继了，而且还被假清纯侵占了市场。长期的饥馁之后，清纯终于等来扬着票子的张艺谋、陆川、王全安，此时它已经欲振乏力、病入膏肓了。没有了清纯，大多数人照样娱乐，毕竟清纯是零嘴，而性感才是娱乐产业的主食。在此我们悼念清纯，跟贾宝玉悼念晴雯的道理是一样的：不是因为清纯的香消玉殒而哀悼，而是为我们对女性理解功能的一部分被永久废弃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