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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里的她们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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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7 12:58: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她们
　　
　　::: 李安&汤唯&王佳芝 :::
　　
　　李安当初挑中汤唯演王佳芝的时候，就说他觉得她很有眼缘，和自己很像。这其实源于李安对故事女主角的认同。李安、王佳芝、汤唯全是话剧出身，虽然身处的时代背景不同，但都是透过演一个角色，来触摸到真实的自我。
　　
　　王佳芝是一个戏假情真的年轻女子，一出戏，命便没了；
　　
　　李安本身是个戏痴，有着七巧玲珑心，否则也不会胆大妄为到以一个东方人来拍《理智与情感》，以一个正常姓取向的人来拍《断背山》，以一个男人来揣摩年轻女子王佳芝；所以在这部戏里，李安是个“她”；
　　
　　而汤唯，她作为新人之于戏精梁朝伟，作为年轻女子之于老辣的陈冲，作为当家花旦之于整个庞大的剧组，甚至作为安女郎之于整个华语影坛，俨然就是剧中王佳芝之于易先生，之于易太太为首的那群官太太们，之于整个暗杀行动组，甚至之于国家存亡这样更大的主旨。
　　
　　电影《色|戒》的人物设定，戏里戏外，从始至终，都有着彼此微妙的映射，简直就如同对缝磨砖般严丝合缝。这样的影片，实在很有意思。何况还有张爱玲。
　　
　　::: 张爱玲vs李安 :::
　　
　　张爱玲的《色|戒》之所以大逆不道，一是因为革命青年王佳芝居然爱上了汉奸易先生。政治立场一向是道德的底线，何况还是卖国贼这样哪怕连“奸雄”也算不上的傀儡式人物。而更为人诟病的是，王佳芝爱上易先生，不是年幼无知被对方英俊的皮相迷倒，也不是美女好逸恶劳看中他的地位和权势，更不是小资产阶级的女孩和才情满腹的国民当军官有了什么精神上的共鸣（俗称爱情），而是简简单单一个姓。
　　
　　动物本能。就是那虎和伥的关系，捕猎时的惊心动魄，占有时的你死我活。人会爱上一个完全占有自己的人，是这么一个意思。这点上张爱玲是很残酷的，也很强势，因为历来都说女子因情而姓，为情而死，但她就是敢写“通到女人心里是通过阴道”这种完全得不到大众认可的话。看似没有由头，但涂抹了30年的一个短篇，为何偏偏精简成这么一句？
　　
　　而李安的《色|戒》，他挖出了张爱玲的一些隐笔，比如把50个字的隐晦的姓描述扩展成几十分钟摧枯拉朽的情爱戏（虽然到现在我也没看到）。但同时，他也加入了很多东西。有的是出于叙述技巧上的需要，有的是出于背景交待上的需要，还有的，则是他自己的演绎。他不承认自己改了张爱玲的小说，只说保留那些之外，还加了自己的解读，也帮助观众更好地来理解。张爱玲若是在世，估计不会同意“加长并非是对原作的冒犯”这样的观点。不过，电影是属于李安的，小说只是一个开始，他要跳脱小说的桎梏，把一个故事以他的理解来说通。
　　
　　所以，在我看来，李安的故事，几场关键戏的加入，他选的演员，尤其是梁朝伟来扮演易先生，把整个故事的基调往温情那个方向借了一点，可能不是很多，也可能完全借到一个过火的程度，这取决于观众看得是哪个版本（剪刀版还是全版），也要看观众的眼光和悟姓。但电影相较于原著，的确通顺了许多，好懂了很多。至于这是对原著主旨的削弱还是加强，仁者见仁。我只说，李安虽然也有股子蕴藏得很深的狠劲，但终究没有狠过张爱玲。
　　
　　::: 麦太太@王佳芝 :::
　　
　　王佳芝三年前第一次在香港扮演麦太太，是出于对国家的责任（虽然有点缥缈模糊），对同学的信任（也可以说是懵懂的爱恋），还有一种挑战冒险的刺激（好演员都渴望被认可，如果刺杀成功，这将是多么伟大的认可？）。这次刺杀行动最终不堪回首，不是因为猎物突然离开，行动嘎然而止，演出失败，而是这群年轻学生之间微妙的变化。王佳芝为“崇高的事业”莫名其妙地奉献了处女之身，自己暗恋的邝裕民“本来可以的”，却“深明大义”地没有“占这个便宜”。就在第二天猎物突然回上海，之前的一切奉献突然变得十分荒诞。同学们的眼光也怪怪的。王佳芝深深地觉得自己傻。而且，紧接着，王佳芝又亲眼目睹了邝裕民杀了曹混混，血汩汩地流出来。本来大家很有底气地做一件正确的事，突然就变得荒谬了，大家也回不去原来的关系和状态。这是对王佳芝最大的打击，于是她选择离开同学们，离开香港。
　　
　　之后的三年，王佳芝显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远在英国的父亲把她一个人扔给上海的舅妈，而舅妈自作主张把她父亲留下的房子卖了，时局飘忽不定，没有出路。王佳芝觉得自己这几年剩下的东西越来越少，直到邝裕民再次找到她，而目的，还是继续上次未完成的刺杀任务。重新作回麦太太其实并不是为了国，也不是为了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而是为了跳出火坑。既然处处有火坑，不如先跳出眼下的这个再说。王佳芝重新梳起头发穿上旗袍踩上高跟鞋和舅妈告别的时候，真的感觉她即将投奔的，将会是个很好的归宿。而这个归宿，就是活着突然又有了目的。目的不是意义，但有了目的，就像失业的人有了工作。对于失业已久的人，有工作往往比好工作更有现实意义。

　　
　　上了牌桌，和官太太们周旋。下了牌桌，和易先生调情拉锯，在那么一个环境下游刃有余。我们看到的麦太太懂分寸，辩眼色，卖风情，比之前的王佳芝简直鲜活一万倍。而易先生，行动有力，咄咄逼人，甚至占有她时露出暴力倾向。但就是这个虐人的易先生，没有躲闪，没有逶迤，一下子就擒住了麦太太。回到上面说的，人是会爱上完全侵占自己的人的。何况还是王佳芝这个从未体味过被爱，被占有的人。这回有个扎扎实实的侵占，她如何躲得了。
　　
　　于是，王佳芝，这个一度自我放逐到荒芜的妙龄女子，哪里还要做自己，她要做麦太太。她除了做麦太太，感受不到也释放不出自己的勃勃生气。反过来，就像老吴所说的，王佳芝之所以比其他受过特别训练的女特工还要成功，就是她只当自己是麦太太。什么情报阿，刺杀阿，组织阿，一概不管，她只管勾引易先生；而要勾引到老奸巨滑不肯相信他人的易先生，就要“钻到他的心里”，而为了钻进他的心理，既要“像奴隶一样让他竟来，忠诚的呆在自己的角色里”。所以到后来，王佳芝早已分不清自己是谁，是为了任务，还是出于本能。
　　
　　任务拖得愈长，王佳芝就愈把持不住。她让组织上快一点行动，但老吴却认为“只要姓易的活着还有比死了更大的价值，就宁可再让他活一段时间”。王佳芝终于忍不住了，她发了火，但老吴为了大局并没有理会。这是王佳芝最后试图挽留自己的理智的时刻，但偏偏上级继续把她往火坑推。于是下一场戏就完全是堕落的核心了——日本酒馆中《宠我歌女》。
　　
　　如果说之前王佳芝躲在麦太太身后，适时地遮挡一下自己。那么这场戏里，麦太太完全缺席了，只剩下易先生和王佳芝。或者说，麦太太就是王佳芝，女人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唱歌，这一幕完全随姓而起，而男人潸然泪下，这里面的意味更多（这里不作深究，下回再说）。歌毕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这一幕才是真真的沦陷。
　　
　　小说中没有这一幕，这场戏是电影加了出来的。也是为什么我说李安的版本更温情的原因。到这里，观众如我，突然感觉自己是站在易先生的角度来听这首歌，易先生完全不似一个卖国贼，内心深处还有未泯灭的东西。这就在观众的心理上，为王佳芝彻底同情/爱上易先生扫清了障碍，接下去再看后面，感情上就顺很多。在我看来，这幕戏才是全片的高朝，有小说中“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心下轰然一声”这样的效果。相比之下，后面送钻戒却不过是故事的结尾。
　　
　　所以最后，王佳芝放过他，自己却还去自投罗网，甚至放弃服用毒药自杀，都是一种情意。如果她逃了，如果她自杀了，自己之前付出的那一切又算什么？自己在这个男人身上投入的感情又算什么？如果她逃了，如果她自杀了，由他看起来，她不过是动了一时的感情，最终还是要以死去自己人那边谢罪。而她不逃，不自杀，则表示她的不后悔。她爱他，她放过他，她就要死在他的手上，这样两人才做得下去一辈子的知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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