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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乡》：一代红妆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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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3 23:04: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日本人从来没有拍过真正反战的电影，假如说有，大概就是《望乡》，又名《山打根八番娼馆》。很久之前就看过它，一直想写点观后感而没有写，世事苍凉到刻骨，而文字是多么虚浮乏力的载体。直到《男人们的大和号》也被媒体称为反战电影后，才决定要重新回顾这部片子。
　　
　　影片的背景是二战结束后，社会学家三谷小姐想以“南洋姐”为主题写本书，所谓“南洋姐”，就是一战前在南洋谋生的日本妓女。为此，她从东京来到“南洋姐”的故乡天草町，在这里邂逅了暮年的“南洋姐”阿崎婆，听她倾诉了一生的故事：阿崎自幼丧父，母亲带着她和哥哥改嫁，她不堪忍受继父的冷漠和羞辱，跟着村里的商人余三郎到婆罗洲的山打根做工，到了山打根，她才知道，原来余三郎是人贩子，把她骗到山打根八番娼馆来做妓女！从此阿崎红颜飘零，辗转异国，二战结束后才回到故乡，亲人们都离弃了她，她在乡下老家独自过着凄凉黯淡的晚年。
　　
　　作为八十年代风靡中国的电影之一，《望乡》在艺术技巧上可圈可点：阿崎被夺去贞操的那场戏，始终不曾出现过一滴泪水，一声哭喊。特写镜头凝固不动地拍摄着她紧闭的嘴唇，圆睁的眼睛，背景一片黑暗，她惨白的脸随着床的剧烈动摇和男人的喘息声左右摇晃，然后镜头切换，男人带着疲惫满足的神色离开，阿崎赤果着奔进院子，在大雨里颓然跪倒，用力擦洗光洁如玉的胴体。还有阿崎十几年后重回日本家乡的那一段，她因为和唯一的亲人哥哥团聚而欣喜不已，哥哥和嫂嫂却神色冷漠。在洗澡时，她听到哥哥和嫂嫂在隔壁窃窃私语，因为这栋房子是阿崎十几年来寄回的钱买的，嫂嫂生怕她在这里住下来，哥哥厉声道：“我早就去登记了，她一根指头都别想碰！”听到这里，阿崎猛地咬紧牙关，把脸埋进水里，硬生生憋住了一声冲口而出的凄厉痛哭——拍电影和写诗一样，讲究的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越是情感强烈的场景越要处理得含蓄内敛。
　　
　　假如《望乡》仅仅停留在这个水平上，仅仅只是一部不错的悲情片，而不是一部伟大的反战片。《望乡》的主旨，不是叙述贫困如何吞噬了阿崎的一生。而是锐利地揭示阿崎那整整一代日本少女的血泪纪实：19世纪初期，日本ZF为了尽快积蓄财富，跻身强国之林，默许，乃至鼓励人贩子贩卖少女到南洋卖淫，有的人贩子甚至还受到ZF嘉奖，成了有头有脸的商会主席。依靠这些在受尽蹂躏的“南洋姐”们寄回国的外汇，日本建造了庞大的舰队，接连侵占了中国和东南亚，成为屈指可数的世界强国。讽刺的是，日本强大起来后，“南洋姐”反而成了“大日本帝国的耻辱”，像阿崎一样回到国内的“南洋姐”，受尽冷眼和欺凌，更多的“南洋姐”则埋骨异国，无声无息。长期以来，日本人缄口不提，恨不得抹杀“南洋姐”这个词。直到二战后，日本开始反思历史，才有了《望乡》。

　　
　　和中国一样，日本也是个宗承儒家文化的国度，近代却偏偏被“大国崛起”的梦想冲昏头脑，忘了孟子的名言：“民为贵”。国家的根源是人民，一个靠剥削人民的财产来致富的国家，一个践踏人民的权利和自尊的国家，即使貌似强大，内里也是不堪一击的。用“南洋姐“血泪换来的银元所建造的战舰，随即在二战中全部被美军击沉在滔滔大海中。战争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民心的离散。当国家抛弃了人民时，人民也就遗弃了国家，山打根那些宁可被盟军飞机炸死也不肯回国的日本少女，那些背对着日本下葬的“南洋姐”公墓，今天仍然值得反思。
　　

原文作者所属博客:一树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