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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自省——《香水》

宠我清洁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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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5 02:01: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看过《香水》的电影，好奇的上网看看影评，这是一部珍珠般绚丽的镜头串联成的破碎的电影。记得一个做片子的老前辈曾对我说过一句话：“片子的镜头就像一颗颗珍珠，优秀的编导能将破碎的珍珠串联成一串夺目的项链，而有些人却只能将优质的珍珠串联成破碎的项链。”在这之后的工作里，我慢慢发现，如果你拥有的镜头全都是饱满的珍珠，那将是对你最大的挑战，因为每一个镜头都有意向，每一个镜头都有内涵，你就会像贪婪的孩子，迷失在优美的镜头里，抓不住大脉络的走向。

网上的很多人先看了书再去看电影，其实电影就是电影，电影对原著的再创作是“改编”，加入了导演自己对文本的理解，所以我更愿意将它看成是独立的一部作品，否则很容易就会让自己过分关注电影如何将文本转化成视觉图像。有时候因为知道了结局，我们就会忽略掉导演精心安排的很多铺垫。所以我宁愿先看电影再读小说，因为小说给我的想象空间会更为广阔。

可怜的格雷诺耶在出生的时候就以一种最模糊的状态游离于生死之间，他的母亲把他丢弃在自己鱼摊的下面，用一种最恶劣的气味和最血腥的场景来呼唤这个孩子的出生，而他用自己唯一的本能抗争手段——哭泣，将一个带给他生命的人断送在绞首架上。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始，也是一个生命对世界的第一次认知，气味、血腥、孤立、生死，一切都为后面做好了铺垫，让生命这个最宝贵的东西，在一开始就变成一种游离于其本质之外的标榜物，也连带出了主人公对生命的认知。求生的欲望生长在一堆腐朽的垃圾里，呼唤着新生，这是世界发展的道理，也是欲望的来源，更是格雷诺耶无视生命而追求气味的本质。

随后成长的过程是奇妙的，格雷诺耶总是用嗅觉来认知这个世界，一切事物在他看来就是一种味道而已，无论是人，是物，是生，是死，只是味道，没有差别。在格雷诺耶的世界里，万物平等，事事一样，就是味道，这也是他将人的生命转化成味道来留存的根本原因所在。人们觉得他是万恶之源，是因为人们对生命的不公平认知，人类的生命是所有生命中最重要，判断世界的标准是不公正的。而对格雷诺耶来说，万物的评价标准就是气味，所以为了气味，生命没有任何价值。认知手段的差异，带来了巨大的异化。

在其中的一个镜头中，格雷诺耶拿起一只死老鼠去闻，所有的人都表露出厌恶的神情，而只有格雷诺耶知道，老鼠的肚子里有生物在存活。这就如同他自己的命运，别人（明眼人）看到的只是死亡的表象，而格雷诺耶用自己对世界的独特认知方式——嗅觉，找到了死亡背后新的生命轮回。这就像塔罗牌里最糟糕的一张牌“VS塔”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亡是终结，但也是新生的开始。
在格雷诺耶生长的过程中，每一个看似能够控制他命运的人，最终都因为要从格雷诺耶身上攫取他们的欲望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老嬷嬷被割杀，老香水师死于坍塌，最后的男人替他被絞首，这是一个诅咒，也是一种宿命。弥漫着丑恶气味的城市一次带给格雷诺耶公平，那些欲望的气息终归回到了欲望的底层，付出了死亡的代价。而格雷诺耶却一次次从死亡的欲望里获取向前走的机遇，因为他的欲望是纯洁的，与生俱来的，而其他人的欲望是被这个城市污染了的，后天感染的。所以从这个角度说，格雷诺耶是没有气味的人，而其他的人都拥有着各自不同的味道。

   我心中的格雷诺耶是一个朝圣者，一个生于污秽，死于污秽，却一生在污秽中寻找美丽梦想的单纯的异化者。他的眼神固执而空灵，他的内心简单而敏感。世俗的一切利益他都可以抛弃，世间的一切痛苦他都可以承受，只要给他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他就可以不痛苦的走。

就像刚开始的一个镜头，小格雷诺耶从一片叶子，看到一个树枝，再看到一个果子，然后是长满果子的树木，随后背后的一个果子飞来，几乎击中他的头颅，破碎在果树的枝干上。多么赋予意向姓的镜头。这象征着一个格雷诺耶寻找的过程，一点一点的去找到气味的源泉——果树，却被这追寻的目标的果实伤害着，梦想和果实共同破碎在生长果实的树干上，就如同格雷诺耶自己寻找的梦想，最终也破碎在产生这种梦想的他的心里。终归是个轮回，梦想开始的地方，就是梦想终结的地方。

当漫天的礼花绽放在黑色的天空上，格雷诺耶也第一次找到了他灰暗人生中的光芒，一个女人的体香，一束开在他命运车轮上的百合。没有人知道，当篮子里的金yellow水果不规则的敲击着坚硬而青涩的石板路时，格雷诺耶的内心将奏起怎样玄妙的圣灵之音，阳光第一次照入了这个倍受煎熬的孩子的内心，他找到了他活着的理由和生命赋予他的意义。然而他第一次找到了他追寻的东西，却也亲手毁掉了这个梦想，他恼怒，他懊悔，但更多的是坚定了执着追寻的心。
   我始终觉得格雷诺耶是有初始的爱的，是有对生命珍惜的本真心意的，但在懵懂的时候就被世俗扼杀掉了。在他想用一种不伤害生命的方式从一个妓女的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他其实是想在与世无争的情况下去实现梦想。像我们所有人一样，以为只要自己抓住想要的东西就能够被世俗认可。然而妓女暴怒的态度，加上他不善言表的拙劣沟通，让世俗的偏见击溃了格雷诺耶最后一点对生命的眷恋，他开始将生命转化成他掌中一瓶又一瓶香水，腐蚀尸体上的精存。

他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对女主角下手，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了，在女人对着墓碑默念，在不爱的男人身边挣扎，在熟睡的美丽脸庞边，我们永远看到的都是格雷诺耶剪影一样黑色隐去的脸，不知道表情，却也演示不了内心。因为我没看过原著，所以我试图猜测导演也许会给格雷诺耶一个还回的结局，然而事实说明我的判断肤浅了。我以为在最后的海边小旅店里，他会为了隐藏在心底的一点点爱而放掉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然而导演用简单的剪辑，给了我最大的冲击。前面的若干关于格雷诺耶心软的镜头，只是为了最后的这沉重的一锤，打在我心里。这是我没看过原著的优势，更是导演的精髓。这个过程就犹如人姓的自省，一次一次拷问自己，一次一次在边缘抉择。然而我明白，格雷诺耶是作者抨击揭露社会的一把利剑，不会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断剑自残的。这就是残酷，不愿接受，却必须接受。

人民是愚蠢的，当格雷诺耶被宣布以怎样残酷的刑法治罪的时候，万种欢呼；当格雷诺耶用香水去创造奇迹的时候，仍然万种欢呼。多么愚蠢与可笑的对比，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换来了同一批人同一种雀跃，却被嘲讽到体无完肤，赤果的欲望在广场上弥漫着，没有能力抵抗。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们，那些以神为标榜的人们，那些以维护公平与爱为己任的人们，那些追逐利益与权限的人们，在欲望的终极凝结物——香水的引招下，脱去了伪装，赤果的、不加掩饰的去追寻人姓最基本的欲望的满足。格雷诺耶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这个世界的缩影，一群拜倒在他脚下的可怜、可悲又可恨的人们。演员本人的气质，在导演高朝的烘托下，被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还是有一点孤傲、怪异，却站在高处，以一种略带痛苦和迷茫的视角在捶打着每个人内心的自省。

格雷诺耶的死亡是如此的精巧，目的达成了，然而他的目的是如此的单纯，不是用香水去追寻权利与金钱，而只是香水本身。结果的巨大成功，也代表着格雷诺耶生命意义的终结，他回到出生的地方，将香水贯穿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这个时候，格雷诺耶是集世界万千欲望为一身的凝结体。他从没有自己的味道，到用自己的手赋予了自己味道的过程，赤果果的残忍。他被迷幻疯狂的人们分食了，最后回归到出生时的一堆腐朽的垃圾。谁曾想到，一个如此伟大的味觉的支配者，生于世上最恶劣的气味又回归到这个气味里。

其实对于整部片子来说，我并不是推崇者。因为片子的每一个镜头都是精品，每一个镜头几乎都有着背后强大的意义，并与以后的情节相互呼应，看起来十分耗神。能看出导演想说的太多，想表达的意向太深，对格雷诺耶这个人物的刻画太入神，以至于短短的片子承载了太多的东西要表达，必须全神贯注的去理解才能和片子处于同步向前的状态。然而，这样的状态根本保持不了，以至于我第一次看到片子的高朝的时候，就已经精疲力竭了。随后，我只能将片子分解成三个部分，分三天看完。

再有，片子的批判姓太强。镜头过于赤果和血腥，从一开始就如此，以至于看到后来，血腥的东西已经不能像刚开始那么震撼观众的心了。短促的剪辑手法也让人喘不过气了，不断的用镜头去追寻气味的源头，却忘记了给观众一个喘息的机会。视觉和嗅觉最大的反差就在这里，视觉可以不断的快速切换，去印记，然而嗅觉却是一个弥漫的过程，慢慢的，缓缓的，明晰的，环绕的，虽然导演的快速剪辑手法很好，但这样两种不同感觉的转换要更为细致才好，否则视觉的震撼会先于嗅觉，或者替代嗅觉，成为片子的败笔。

  其实，好片子就在于“抖落的包袱”是不是够分量，前面的铺垫都为了最后的一颤。这部片子的好处很多，但最大的问题在于前面的铺垫太浓重了。就像香水本身，前香太重，中程的味道就表现不出来，尾香也就余味不足了。所有重的意向都堆在了前面，就会减弱后面高朝的效果。所有的声音都想找到表达的途径，就比只表达最浓重的一种声音的力量要弱许多。有些意向表现的过于明显，比如“漫天礼花”，就会让人有点主观上的排斥。所以《香水》是部很累人的片子，喜欢的人要学会慢慢的看。而导演一定是个疯狂的人，也许在剪辑的时候会默念，让我成为格雷诺耶吧。

香水的气味本身，是一把无形而锋利的双刃剑，割在每一个人、每一个时代的皮肤里，用鲜血和痛楚带来人类永恒的自省。